隐匿的爆炸吞噬了灰尘
柴房的门缝里白布翻飞
大象用从未到来彰显庞大
指缝里那只手
指向峡谷
孙一通在鸟烧窝村广播站里第一次朗诵的这首诗歌其实是影片的内核所在。宇宙诞生于大约138亿年前,而人类是宇宙中的一粒尘埃(“灰尘”),正如唐志军不断提到的,电视机屏幕的雪花点,它是宇宙诞生时的余晖,这场大爆炸溅落的星星点点,创造了生命体。经由兜转、曲折,在几百万年前,终于诞生了“人类”,而据说又在50亿年后的某一天,太阳或许会迎来毁灭,届时又将是一场巨大的爆炸(正如诗中所说,宇宙这只“巨象”不论是在史前还是在未来,都庞大到令我们无能为力)。然而,总有一些人类不甘屈从于自然规则,他们是唐志军式的存在,苦于求知和反思个体的意义,生命的价值。“指缝那只手/指向峡谷”也暗示了唐志军犹如唐吉可德般执拗,带着旁人不可理喻的真诚和热烈,不顾一切走向西南深处的山林中。
唐志军是一个被时间困在过去的人,穷尽一生都在苦苦探寻宇宙的奥秘、外星人的存在、太阳系的真理。寻找外星人的足迹并非为了成名的噱头,而是因为女儿生命的终结,对于他来说,是比宇宙更加难解的命题。借助秦彩蓉在眼镜店的讲述,我们可以得知唐志军的女儿是因为遗传性抑郁症自杀的,她在死前向父亲传送了最后一条简讯:我们人类存在于宇宙里的意义究竟是什么?由此,更加深了唐志军的执念,他宛如孙一通家门中“离奇消失”的珠子一样,在未被挖掘出来之前,一直困于无尽的深渊中,以极小的微光,向外透视,他需要被救赎。
所以,唐志军在最后请求孙一通,如果真的见到了外星人,务必替他代问——“人存在有什么意义”,这一刻唐志军极其脆弱,在明明灭灭的篝火中,精神和信念已然趋近临界点,孙一通此刻回答他——“也许它们也会问我们这个问题”。在这个幽暗山洞中,影片就此迎来了高潮,个体发出的这个渺小思考和疑问,却能带来“蘑菇云”般的巨响。
我觉得,唐志军独自一人上山后在雾气缭绕、青苔遍布的森林中与孙一通重逢,如梦似幻的布景和丁达尔效应,使得孙一通像神祗般降临,通过他的引领,唐志军不断地求索直至得到救赎。也是从此刻起,接下来发生的所有场景,结合旁白的诗可以得知,无处不是梦的痕迹,此间“实在”亦是梦的幻境,是唐志军在食用偶然采摘的野生毒蘑菇后带来的幻像——“冻结梦境的递归”、“一望无际的梦里”、“带走梦游的脚印”。
胸口的鸟群
绕过十万个太阳
带走被浇灭的闪电
带走云层潮汐
带走神明的悄悄话
带走落地生根的锚
带走氧化的情歌 带走山野恩仇
带走金银财宝 带走痴心妄想
带走梦游的脚印
带走飞蛾扑不灭的火
带走所有人的名字
带走彩虹的化石
影片非常注重用细节给我们传达信号,孙一通或许更像是唐志军精神中分离出来的“本我”,他头顶着锅盖隔绝一切杂音和干扰,守护着自己诞生的小宇宙。在最后,孙一通手持拐杖一般的骨头,伫立于悬崖边上,仿佛是另一种文明的符号,他像石狮子一样被麻雀落满,唐志军所有的困惑都被带走,烟消云散。一切又都回到最开始:宇宙诞生时的余晖、雪花点里藏着的宇宙轮廓、泡泡糖捏造的形状、人类的双螺旋基因图像——我们是自创世以来就注定的存在,我们即宇宙,存在即是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