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梦幻故事》扉页写到库布里克买了本书版权等了三十年,才等到了电影审查和性道德可以接受本片的时机,可惜他在电影完成前就去世了。
比较原作和本片也许更能看出导演的意图,原文中个人意识和心理的交织里有夫妻关系里扮演的追逐,坦白和忏悔之下的怨恨和报复,而库布里克拍出了别具一格的惊悚,面具之下的无法坦诚相对,对生活和现实更多细节的铺入更是将眼光引向当下的社会结构和图景,仿佛对原文的一种续写,将主角费多林置入一个多世纪之后的美国纽约,他将如何?
第一场舞会在原文中只是简单带过,而在本片中的扩展和之后奇观式的神秘聚会形成了更工整的对位。一场上流社会华丽的社交舞会,一场奢华香艳的淫乱聚会,可以是同一场盛会的不同面向。第一场舞会有多么聒噪,第二场就有多安静。第二场聚会的沉默如此本质,正如死亡,对照着看第一个派对,巧言令色是热闹的包装。
重刷才觉得紧跟着片头舞会后的夫妻争执这么好笑,有意思的是,这样的对话在片中还需要飞些叶子来促成,赤裸亮相的他们这才撕破外皮坦诚相见。原书可是从第一页就开始这么聊了。
在第二场聚会上,Bill回答不上问题,红衣人让他脱下面具,他竟二话不说立马照做,二刷依然惊呆,多么言听计从...果然脱了面具,下一步就被要求脱掉衣服。在原书的昨日的世界里,费多林不想摘面具能指责拒绝,守住自尊,即使他像Bill一样也只是个doctor。记得原书还添加了关于中产阶级的注释:“施尼茨勒笔下的中产阶级并非今天西方定义的中产阶级…中产阶级对生活有特定的态度,他们相信自己的成功不是由于出身,而是由于自己的才能和努力”。
Bill被赶出宴会回到家后惊魂未定,Alice和他说起自己的梦:因为自己的赤裸感到羞愧,但他一走,她感到“wonderful”,接着说自己正经历了让Bill大开眼戒的那一幕幕,Alice边说边哭诉这有多么“aweful”,但Bill叫醒她的时候明明在梦里笑着呢。原书中妻子笑着说起相似的梦境,妻子的梦里,羞耻是伊甸园式的,丈夫一消失,罪过就变成了自在;同样的舞会,她只是做了个梦,体验到前所未有的自由放纵,倒显得他的冒险无足轻重了,梦里的丈夫无比忠诚,她坦白地笑着说自己觉得他很可笑。
Victor Ziegler是本片中新加入的人物,他连接着Bill和那些神秘的“best people”,他向他们俯首称臣,教训Bill的好奇心,藐视堕落的Mandy,“Nobody killed anybody. Someone died. Life goes on”,好一位出色的老师。
圣诞节的时间巧合应该是有意为之,片中的室内场景充斥着彩灯点缀的圣诞树,清冷寂寥的五颜六色并无节日气氛,明明是关于诞生的节日,灯光却无法点亮死气沉沉的周围。这是库布里克对1999年的圣诞节以及新世纪的展望。读原书咂摸得出些许死亡崇拜的意味,和舞会相关的是灵车,费多林在街上游荡时想着死亡也比回家好,看到女尸时产生了交流的冲动,本片中的Bill却是连亲她的额头都下不去嘴。
结尾处他们带着女儿去商场买圣诞礼物,Alice说他们得"be grateful for surviving", “we are awake now, hopefully for a long time to come”,原书在“永远不要承诺永远”中结束,片中却接着话头得出了结论:当务之急最重要的是Fu*k…
如果说原书的结局是对情感牢笼的俯就,让费多林崩溃的是对嫉妒的无所适从和平等的不可触及,电影中则成了以fu*k庆祝survive,再把眼睛紧紧闭上,那些叫不出名字的best people不还是fu*k?这么说他们是一类人了。多么深刻的经验。他俩闭上了眼睛,管这叫“awake”。
像施尼茨勒那样只谈内心和感情对即将和已经步入新世纪的人类来说太奢侈了。想到拉高当年瑞典离婚率的《婚姻生活》,不知道本片有没有产生类似的影响。